皂河的浴池

小样梅

文/王斯亮

皂河有“三多”，浴池之多便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多”分别是早点饭店还有理发店，皂河的“三多”是以绝对优势多于附近乡镇的，通过“三多”，就完全可以一窥皂河人对生活的热爱和享受了）。

皂河的最早的浴池就是百年老字号的杨家浴池。据说，杨家浴池早先是山东一个客商在此兴建，交由当地的一姓杨的打理，后来，新中国成立，公私合营，就改称大众浴池了。

小的时候，一入秋，尤其是到了冬天，父亲便会带着我来到大众浴池洗澡。进的店来，一角钱先购得一枚竹牌，俗称“打票”，那竹牌如同一衔枚，浸润着岁月的沧桑。手持竹牌，沿着青石板台阶，逐阶而下，进入大厅，服务员收下竹牌，便会吆喝一声“一位——”或者“两位到——”，接着便有跑堂的过来招呼并安排你到空出的位置，同时递上毛巾，放好木制的趿拉板，并嘱咐你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那时的浴池，就如同戏院一般，有着浓浓的江湖气息，卖糖葫芦的，卖瓜子的甚至小偷小摸各色人等，混杂其间。屋子的中间一排三四个炉口，其一旺旺的烧着开水，以供顾客茶水之需。其二置一铜盆，热着清水，供顾客自行换洗毛巾。另有一蒸锅内，蒸馏着带有皂香的手巾把子。那时没有淋浴，当顾客从大池子里上来，身上还氤氲着缕缕热气，跑堂的就会及时地从蒸锅里用铁制的夹子（也有竹子或不锈钢的）取出一个滚烫的手巾把子，供顾客擦身。有人说澡堂里最公平，大家都脱光光的在一个池子里，没有了高低贵贱之分，其实不然。就简单的手巾把子就有许多讲究：如果是有身份的，跑堂的就会把手巾把子放在托盘里恭敬地递到面前，一般的也就是吆喝一声“手巾去了——”，话未落音，带着腾腾热气的毛巾就不偏不倚飞落在你面前了。还有，一般人只能享受一次手巾把子，而有身份的人或扔了一棵香烟给跑堂的人就会享受三四次热乎乎的手巾把子呢！带有茶叶沫子的茶水尽管喝，青萝卜是要另外收钱的，小的一分，大的二分。如能在洗完澡，喝上一壶茶的同时，吃一个脆生生的青萝卜，在当年也就算不错的消遣了。

白天的顾客稀稀落落的，而到了晚上，洗澡的人们便多起来，这大多都是做工的工人，种地的庄稼汉子。劳作了一天，泡个热水澡，不仅洗去满身的汗垢，也洗去一天的疲乏。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渐渐地，镇上的浴池增多起来。档次高低、风格各异，并且带有各自特色的“东大”、“龙潭”、“龙泉”、“温馨”、“春潮”、十数个浴池，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不同需求。这些浴池个顶个地水质好，池水满，淋浴更不必说，休息大厅的液晶电视一天到晚地播着永远也播不完的电视剧，空调是开着的，冬暖夏凉。关键是搓澡师傅都有一手绝活，说起来，一家浴池生意的好坏，很大程度上与搓澡师傅有关系的。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个行业中，在皂河当数王二、王三手艺最佳，他们能根据不同的人的体质，用力轻重缓急，柔韧有度，仔细周到，的确给顾客一种极好的享受。

夏天到了，去浴池洗澡的人自然少了许多，尤其是现在家家都安装了太阳能，浴霸。但是，镇上的浴池还有几家继续营业的，因为有很大一部分人，特别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们有着泡热水澡的习惯，用皂河人常说的就是“有事没事都要去涮一把”。

他们常常在中午某个小酒馆单独也或三两老友一壶老酒下肚，之后，就来到经常洗澡的浴池，付了澡资，打过招呼，便惬意地浸泡在池子里。待周身泡的通红，大汗淋漓，有的便会让搓澡师傅一通按摩，拍打。这时便会浑身轻松，通畅。洗毕，并不急着离去，而是躺在床榻之上泡一壶酽茶，一边喝着茶水吸着香烟，一边摆起了龙门阵。

他们常常是一个人先拿出香烟，一人一颗，边吸边聊。待这支烟刚要抽完，另一人便会及时拿出他的烟卷，同样是一人一颗，当然，这时往往会附上一句客套：“换换口味，抽我一颗孬的”其实，他们的香烟大抵差不多，甚至一样，即便所有的香烟抽起来都一个味，他们也都这样互相客气着。浴池老板若清闲，自然也会同他们一起聊天，老板不抽烟，有时也会“倒贴”,扔一盒烟让他们自抽。皂河人讲究、大方、自信，“早上没饭吃，晚上有马骑”，他们大多并不介意些许的得失的。

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世界风云，邻里长短。直到杯中的茶叶淡而无味，各人的烟卷也差不多抽完，这时，也接近日暮时分，他们才带着一种惬意以及明天的邀约慢慢散去。因此，在皂河，对于这很大一部分人来说，浴池，往往并不是纯粹的洗澡，对于他们，这似乎更是一种休闲。